四、阿拉伯人的偶像崇拜以及外来宗教的影响
阿拉伯人的宗教(我们现在要想知道古代阿拉伯人的偶像崇拜,可以参阅波科克的著作,内容深奥而渊博,经过萨莱的解说更为简洁明白,阿塞曼尼为其加上了一些很有价值的注释。)一如印第安人,崇拜太阳、月亮和恒星,是非常原始而且看上去合理的迷信模式。天上亮丽的发光体显示可见的神明形象,这些星体的数量和距离在哲学家或世人的眼中,形成无限空间的概念。固定的球体具有永恒的特性,似乎不会毁坏或腐朽,有规律的运动被认为是理性或本能所产生的作用,它们发挥出的真实或想象出来的影响力则更增强了人们的信念,让人认为这些星体会关心地球和其上所居住的生物。天文学最早在巴比伦获得孕育和发展,阿拉伯人的课堂则是晴朗的天空和赤裸的平原。他们在黑夜里行进时,靠着星星指引方向,因而它们的名字、运动的路径和每日的位置,所有好奇而虔诚的贝都因人都很熟悉。他们从经验得知月亮的黄道带可以分为二十八宿,向带来雨水纾解沙漠旱象的星座祈祷。天体的统治无法延伸到不可见的空间,为了维护灵魂转世和肉体复活的理念,必须强调超越物质的精神力量,一头殉葬的骆驼在死后仍可供主人在另一个世界使用,召唤已经离开肉体的灵魂,表明死者仍有知觉和权势。我对于蛮族盲目的迷信——关于那些地方神祇、星座、虚空和大地,无论是它们的性别、名衔、尊荣和位阶,毫无所知也不感兴趣。每一个部族、家庭或战士,对于狂热礼拜的仪式和对象都可以任意创造和变换,但整个民族不论在哪个时代,都用谦恭的态度接受麦加的语言和宗教。
真正天房的古迹出于公元之前,希腊历史学家狄奥多鲁斯(希腊原文对于这所庙宇的性质和位置说得很清楚,但让我感到百思不解之处,是从古到今很多人读到这段非常奇特的文章,为什么没有加以注意和运用。然而阿加泰尔赛德斯忽略了这座著名的庙宇,狄奥多鲁斯倒是摘录了其他作品加以叙述,难道西西里人比埃及人对这件事知道得更清楚?天房的起造真是在罗马建城650~746年(译按:103 B.C.—7 B.C.)?确实的时间是否都按照各自的史料?)在描述红海海岸时,提到萨穆迪特人和塞伯伊人的居住地区之间有一座著名的庙宇,它那非同一般的神圣性,受到阿拉伯半岛所有居民敬拜。庙宇使用亚麻和丝质的帷幕,每年由土耳其皇帝加以换新,第一次举行这种仪式,是在穆罕默德之前700年,由荷美莱特国王负责提供。(从穆罕默德逝世开始计算,荷美莱特人统治结束的时间是公元前68年,要是从他出生算起是公元前129年。现在的帷幕是用丝绸和黄金制作,古代不过是一块埃及的亚麻布。)蛮族礼拜神明只要一顶帐幕或一个山洞就足够使用,但是他们却修建了一座用石块和泥土作为材料的建筑物,东部的国君限于技术和能力,建造的天房只能如同原型(天房最早的图案是一张土耳其人绘制的草稿,雷兰获得最可靠的资料加以修正和解释。为了描述天房并且证实有关的传说,我参考了波科克、德贝洛和萨莱的著作。)一样的简朴。宽大的柱廊围绕着正方形的天房,那是一座长24肘尺、宽23肘尺和高27肘尺的方形宫殿,只有一扇门和一扇窗用于采光,双层屋顶由三根木柱支撑,一根水管(现在是黄金打造)排除屋顶的雨水,泽姆泽姆圣井为了防止意外的污染特地盖上圆顶。古莱西部族运用权谋或武力获得天房的管理权,这一教士的职务经过四代直系亲属的继承,最后落到穆罕默德祖父的手里,他的出身是哈希姆族,在同胞眼中是最神圣和最受尊敬的世系。(科萨是比穆罕默德高五辈的祖先,必定在公元440年篡夺天房的管理权,詹纳比和阿布·尔菲达对这件事有不同的说法。)
麦加的周围地区享有圣地的特权,每年最后一个月,城市和庙宇挤满各地前来的朝圣客,向上帝的殿堂呈献誓词和祭品。忠诚的穆斯林现在还是奉行同样的仪式,这原先是偶像崇拜者创立和延续的迷信活动。各地的朝圣客在离城还很远的地方,便更换身上的衣服,匆匆绕行天房七圈,亲吻神圣的黑石,七次前去朝拜邻近的高山,七次朝着米纳山谷投掷石块,最后奉献羊只或骆驼作为牺牲,在圣地埋下牺牲的毛和蹄,才完成整个的朝圣程序,与今日的做法并没有不同。每个部落从天房学会或教导自己的敬神仪式,庙宇里装饰和竖立360个人物、鹰鹫、狮子和羚羊这些偶像,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红色玛瑙制成的赫巴尔雕像,手里拿着7支无镞和无羽的箭矢,代表渎神预言的工具和象征。这座雕像是叙利亚艺术的纪念物,在更为原始的时代只要一根石柱或石碑就可以进行祭神的活动,以沙漠里的岩石模仿麦加的黑色陨石(提尔的马克西穆斯在公元2世纪提到阿拉伯人,就说他们崇拜一块石头,后来引起基督徒的回应,用非常愤怒的口气同声加以指责。然而这种石头与叙利亚和希腊受到重视的陨石并没有多大不同,异教流行的古代把著名的陨石视为神圣的物品。),用来凿成神像或祭坛,这些东西显然源于偶像崇拜,因而备受谴责。
从日本到秘鲁到处都流行牺牲的运用,虔诚的信徒在神明的面前毁弃或烧掉最心爱或最贵重的礼物,以表示感激或恐惧之心。人的生命(学识渊博的约翰·玛夏姆(1602~1685 A.D.,英国编年史家)爵士,曾经深入探讨牺牲和血祭这两个可怖的主题。桑乔尼索认为腓尼基人的牺牲是以克罗努斯做榜样,但是我们不知道克罗努斯所处的时期,是在亚伯拉罕之前还是之后,或者他是否真正存在。)成为最宝贵的祭品,用来求神免除大众的灾难,腓尼基、埃及、罗马和迦太基的祭坛一直浸染着人血。阿拉伯人长期盛行这种残酷的仪式,第3世纪时,杜马提安人(波菲利(243~305 A.D.,希腊新柏拉图学派哲学家)谴责杀人祭神,但他认为罗马人也有这种野蛮的恶习,只是在罗马建城第657年(译按:公元前96年)后遭到禁止。托勒密和阿布·尔菲达注意到杜米萨这个地点,也可以在丹维尔的地图上找到,位于卡伊巴和塔德穆尔之间的沙漠中央。)的部落每年用一个童男作为牺牲,萨拉森王子曾是查士丁尼的盟友和士兵,把一位俘虏的王室青年杀死献祭。(普罗科皮乌斯、埃法格里乌斯和波科克证实阿拉伯人在公元6世纪时,还用活人当作牺牲。阿卜杜勒身处危险的状况而赶紧逃走,合于传统但并非事实。)父母将其子献上祭坛,展现的是宗教狂热极其痛苦而又崇高的感情,圣徒和英雄所做的榜样使这种行为或意愿显得更为神圣。穆罕默德的父亲发出轻率的誓言要将自己献给神明,后来好不容易用价值100头骆驼的礼物赎回性命。阿拉伯人从愚昧无知的时代开始,就像犹太人和埃及人一样不吃猪肉(索利努斯也提到禁吃猪肉的习俗,引用普林尼非常奇特的臆测,说阿拉伯半岛不生长猪。埃及人出于自然和迷信的厌恶心理,认为猪是不洁的动物。古老的阿拉伯人同样实施斋戒净身的仪式,穆斯林的律法将之视为虔诚的举动。),在男孩进入青春期时举行割礼。(伊斯兰教的神学家并不喜欢谈论这个题目,但他们认为割礼是救赎的必要行为,甚至提出借口说穆罕默德迥异于常人,天生就没有包皮。)《古兰经》对这种习俗未加指责或首肯,保持沉默的态度,传给后代子孙和皈依的外族信徒。一些有识之士加以臆测,认为这种做法只是富于心机的立法者有意顺从同胞极为固执的偏见,但是宁可单纯相信,这只是谨守年轻人的习惯和意愿,原先并没有预想到这种适宜麦加气候条件的做法,到了多瑙河或伏尔加河地区以后,对于身体的卫生根本不会产生有利的作用。
阿拉伯是自由之邦,每当邻近的王国受到外敌入侵和暴政的打击时,遭受迫害的教派就会逃到这片乐土,在此过上无忧无虑极其自在的生活。那些萨比安派教徒、祆教徒、犹太教徒和基督徒所信奉的宗教,经过波斯湾传播,之后到达红海。在更为遥远的古代,萨比安教义经由迦勒底人(狄奥多鲁斯·西库卢斯以希腊人好奇而浅薄的眼光看待他们的宗教。迦勒底人的天文学家有很大的贡献,他们运用理性的望远镜,怀疑太阳到底是行星还是恒星。)的科学和亚述人的武力传遍亚洲各地。巴比伦的祭司和天文学家(迦勒底人观察星象的时间早在公元前2234年,等到亚历山大夺取巴比伦以后,基于亚里士多德的要求,希腊人与天文学家希帕库斯开始交往,那真是科学史上重要的时刻!)用2000年观察所获得的经验,演绎出自然和天体的永恒法则。7位神明或天使指挥7大行星的运转,受到他们的敬拜,并且把无法抗拒的影响力投向地球。那7大行星的特性、黄道12宫的符号以及南北半球的24个星座,全部用图像和符咒表现出来,每个星期的7天各有所代表的神明。萨比安教派每天要祷告3次,哈兰的月神庙是朝圣的地点。(波科克、霍廷吉(1620~1667 A.D.,东方学家)、海德(1636~1703 A.D.,英国东方学家)、德贝洛和萨莱只是激起我们的好奇心,并非满足我们的求知欲,像是最后这位作者,误以为萨比安派的教义是阿拉伯的原创宗教。)但是他们对信仰保持坚定的弹性,随时能够向别人学习或努力教导,在创造世界、洪水泛滥和教长授命的传说中,他们和俘虏的犹太人有极为类似的说法,全部诉诸亚当、塞特和以诺等秘典(译注:塞特是亚当的儿子,名字的意思是“神给我另外一个儿子代替亚伯,因为该隐杀了他”;以诺是该隐的儿子,该隐建一座城就用儿子的名字,可以参阅《旧约·创世记》第四章。到公元2世纪时,诺斯替教派用他们的名字写出一些经典。),再掺杂一些福音书的道理,使多神教论者的残余势力转变为巴士拉地区的圣约翰派基督徒。(丹维尔对于这群难以理解他们信仰的基督徒,倒是指出他们定居的位置,阿塞曼努斯对他们的教义做出解释。但是对一个无知的民族,要想确定他们所信奉的教条,真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任务,因为这个民族基于畏惧和羞愧,不愿破坏应该保守秘密的传统。)巴比伦的圣坛被祆教信徒推翻,但萨比安教派受到的伤害被亚历山大用刀剑进行报复,波斯人在异族的奴役之下呻吟500年之久,琐罗亚斯德最纯洁的门徒逃脱偶像崇拜的污染,前往沙漠与过去的敌手一同呼吸自由的空气。(祆教在巴林这个行省有很稳固的基础,同时与古老的阿拉伯人混杂在一起。)
穆罕默德逝世前700年,犹太人已经在阿拉伯半岛定居下来,提图斯和哈德良统治时的战乱期间,有更多的人被从圣地驱赶出来。这些勤劳的流亡人士向往着自由和权力,他们在城市里修建会堂,在旷野中构筑堡垒。那些非犹太人的改信者因为受过割礼,外表上看起来与以色列人的后裔没有什么区别。基督教的传教士行动活跃,获得极大的成就,正统教会建立稳固的统治,受到压迫的教派相继逃到罗马帝国国境之外的地区。马西昂派和摩尼教派到处传播狂热的宗教理念和伪经的基督福音;也门的教会以及希拉和迦山的公侯,接受雅各派和聂斯托利派的主教向他们谆谆告诫更为纯洁的信条。(波科克从夏里斯塔尼、霍廷吉、德贝洛、巴纳热和萨莱获得有关的资料,详尽叙述犹太人和基督徒在阿拉伯半岛的处境。)
每个部落都有信仰的自由,阿拉伯人不受约束,可以选择或创立自己的宗教,因而部族原始简单的迷信与圣徒和哲人崇高的神学融合在一起。学识渊博的异乡客一致认同,开始传播一个最基本的神学概念:有一位至高无上的神存在,超越天国和人世所有的权柄和力量,但是他经常运用天使和先知的作为对人类有所启示,他的恩典或正义化为及时的奇迹,能够改变自然界的规律和秩序。阿拉伯人的有识之士尽管忽略对他的礼拜,然而都承认他的权威。(他们把奉献祭品当成行为的准则,是为了邪恶偶像的利益而欺骗真主,这个邪恶偶像并非具备大能,只是一个易怒和性急的守护神。)他们之所以紧抱着偶像崇拜的遗骸,完全是习惯作祟而非出于信念。犹太人和基督徒是经书里提到的人民,《圣经》已经译成阿拉伯文(我们现存无论是出于犹太人还是基督徒的译本,显然要比《古兰经》更为晚近,但是由推论得知,更早的时期就有翻译的经文存在。(1)犹太会堂恒久以来保有的习惯,就是用当地通俗的语言来说明希伯来文的整节经文;(2)亚美尼亚语、波斯语和埃塞俄比亚语的各种译本完全类似,第5世纪的神父都在引用,并且证明《圣经》已经译成各种蛮族语言。),那些势不两立的敌人全都接受《旧约》的各卷。阿拉伯人在希伯来教长的事迹中,很高兴能发现自己民族的祖先。他们为以实玛利的身世和应许而欢呼,尊敬亚伯拉罕的信仰和德行,为追溯民族的起源至神所创造的第一个人,他们也对圣书中的神奇故事以及犹太法师的梦想和传说深信不疑。